每天清晨,小城的扬子公园一准会有一个手拎“梅兰春”白酒包装袋,边走边听音乐的老爷子出现。公园里早起散步的老人多的是,也不乏边走边听新闻、听评书、听讲座、听故事、听音乐的人,他们大多用的是智能手机,要么放在衣服的口袋里、要么拿在手里,要么绑在手臂上,边活动边听,为啥独独这个老爷子总要“拎”着音乐行走?
带着谜一样的疑问,终于有一天我与老爷子来了个照面。“老爷子,人家都是把手机放在身上边活动边听,你为啥要拎着袋子听?”“我拎的不是手机,是数码播放机,有点大,口袋放不下。”“你为啥要边走边听?听的都是老歌吗?“我老歌新歌都听。边走边听不寂寞,就像有人陪着我。听歌对心情、对身体都好。”“你不听新闻吗?”“我这个只能放歌,听不了新闻。”“你今年多大了?”“我今年82。姓毕,毕福剑的毕,三个女儿,我都有重孙子了。”临了,老爷子特意这样告诉我。
忙着继续晨练,那天我向老爷子要了联系电话,以便日后登门拜访。
前不久的一个上午,打了老爷子的手机后,我如约来到了老爷子的家中。
老爷子甚为激动,把我当着稀客,亲切得很。
“老爷子你这么精神,不像82呀?”拍着老爷子的肩膀,我即刻与老爷子寒暄了起来。“你怎么知道我82的?”可能是年龄大的原因,老爷子显然忘掉了他曾经告诉过我。我故弄玄虚,“是我猜的,猜的对不对?”老爷子说“对的。”接着,老爷子请我落坐。他则像个孩子似的将他珍藏的几大本老式影集捧到我的面前:这是我在上海外滩拍的、这是在北京天安门拍的、这是在杭州西湖拍的、这是在苏州虎丘拍的、这是在扬州东关街拍的、这是与我家属在扬州拍的结婚照、这是我们姊妹五个在一起拍的、这是我们两口子与三个女儿在一起拍的、这是我们服装厂职工代表大会的合影……老爷子如数家珍地将一张张照片指给我看,并说着照片背后的故事,从脸上便能看得出他内心的那份喜悦。“你怎么去了哪么多的地方?年轻时还挺帅的嘛。”我略带调侃地问道。“那个时候我是服装厂供销员,到个地方就拍张照片纪念。”老爷子告诉我。
提到服装厂,老爷子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。
我是土生土长的仪征老城区人,十几岁就进服装厂了,开始叫仪征前进服装厂,我家属也是服装厂的,我与她一个是质检、一个是机工,二十几岁结的婚,后来厂里让我跑供销,有机会去外地了,再后来服装厂更名为仪征服装厂,干到五十几岁我提前办了退休。
我们婚后生有三个女儿,现在最小的都五十几了,我也有重孙子了。她们对我都不错,每人一个月轮流来为我烧饭、打扫卫生,我的晚年过得很幸福。生活也很有规律,每天早上起来吃点面包、喝杯牛奶,五点钟左右拎着数码播放机到公园。你问我为什么总拎着袋子行走,现在你看到了吧,我袋子里除了播放机,还放塑料纸呢。我在公园一般转一圈,一圈结束后我就找个休闲椅垫上塑料纸,坐下来再听歌,这个时候我的袋子是不是派上用场了。坐个把小时,有熟人就在一起吹吹,没熟人我就边听歌边活动筋骨,七点钟左右往回走,吃过早饭看看电视,午饭后睡一觉,起来差不多就吃晚饭了,晚上很少出去,在家看看扬州新闻、仪征新闻,再看会电视剧,八九点钟我就上床睡觉了。
“我喜欢听歌、跳舞、看热闹。”老爷子笑着跟我说出他的“三大爱好”。“喜欢听歌我知道,你还喜欢跳舞、看热闹真没看出来,能不能说说?”于是,老爷子一五一十地向我说道:“年轻时跳的是“忠字舞”,那时毛主席最新指示一出来就会跳‘忠字舞’,现在还会跳。50岁开始跳交谊舞,“慢三快四”都会跳,还参加过化纤体育馆的比赛呢!”老爷子说到跳舞越说越起劲。那“看热闹”是咋回事呢?“看热闹主要是看好奇,打发时间,哪里人多我都会凑上去,哪怕是打架斗殴的。”老爷子说起“看热闹”的事,毫不加掩饰,仿佛看到了他孩子般的天真。
“你老伴呢?”“三年前她走了。”怕老爷子伤感,我随即转移了话题。
“你身体怎么样?”“身体很好,体检没毛病,即使有病也不可怕,人迟早都要走的。开心是一天,不开心也是一天,不开心何苦呢。”我被老爷子的乐观心态所感动,天下的老人都有这个乐观的心态那该多好。
临近中午时分,我起身告辞,老爷子将我送出门外,久久地看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。